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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来信】第28期:祖父临终托孤时的箴言:“不要哭,多穿点衣服。”他用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我,他的手握我握得很紧......
发布日期:2024-06-11 09:19:56

作者:曾垂好之父


原标题:无


我很想念我的祖父,我经常在梦里梦见他。梦中的景物和他毫不相干,梦中的故事与他毫无关联,不知怎的,祖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参与进来。


九岁时,小学三年级,我在王鲁彦那篇《我爱故乡的杨梅》朗诵中获得了第一名,得了一把雨伞。


“我的故乡在江南,我爱故乡的杨梅。细雨如丝,一棵棵杨梅树贪婪地吮吸着春天的甘露。它们伸展着四季常绿的枝条,一片片狭长的叶子在雨雾中欢笑着 。”自此,我的内心深处埋下了对乡土文学的浓厚深情。


我拿着我的战利品,献给我的祖父,并对他说,以后您赶牛,就不用披雨衣啦!祖父说,他年轻的时候声音比我还要洪亮,以前是唱花鼓戏、划彩龙船的,说朗诵文章,要将自身的感情带入进去,仿佛自己置身其中。


十三岁那年,我写下一篇议论文《安全需警惕》,在初中校园获得了第一名,奖品是一个笔记本(不是电脑)跟一个保温杯。我回家兴冲冲地告诉祖父,说我写了一篇牛逼的文章,得了一等奖,这个本子我留下来写日记,这个杯子您就拿去泡茶喝,您在牛马交易所,可以喝热水。祖父当年六十一岁,还算得年轻。听罢他赶忙对我说,说他年轻时候笔杆子也很厉害,字迹也很工整。


祖父说:“你的字写得潦草色泽,横不平竖也不直,一撇一捺过长,都快跑到沙洋去了。”


我不屑一顾道:“字写得不好又怎样?我这可是演讲稿,我个人认得个人的字就行了啊!”


祖父就跟我解释、掰扯、据理力争,我感到垂头丧气,本以为打了胜战,可以好好庆祝一番,没想到一盆冷水醍醐灌顶。这就是我从来不认为我能写出煌煌巨著,惊世之文,也不认为自己多么博学,多么有文采的根本原因。


我不理他,我拿出绑着一根细麻绳的竹棍子抽陀螺玩。陀螺是他做的,做了大概有七八个,村里小孩多,为避免大家争先恐后的抢陀螺,祖父索性一次性做了一些。


我承认他比我强,也承认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,我更加承认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且最有能耐的男人。他彼时彼刻正在数钱,因为今天又卖了九头牛,有黄牛、水牛,还有野牛,每头牛都有一吨多重。


后来我去了部队,在全军政工网和北京军区战友网上发表文章,通过写文章立功授奖。在部队的第二年,我的祖母去世了,连队不放我回去奔丧,我就想着再熬一年回地方去算了。祖父当年已然七十出头,我不想为了尽忠而无法尽孝。我复员回来的时候,祖父拄起了拐杖,我讶然道:“爷!您这是怎么了啊?”祖父说:“跟你的奶奶一样,也风湿病。疼死我了!”后来祖父为了跟病魔作斗争,戒掉了烟,戒掉了酒,风湿后的第三年就不需要用拐杖走路了。


二零一五年我结了婚,成了家,有了儿子,二零一六年在广东打工。南方气候温暖,温度适宜,非常适合老年人居住,二零一八年我们把祖父接了过来,他就在广东陪伴了我二年有余。二零二一年年底,祖父回到故乡,回到他生活了八十多年的故土。


二零二二年十二月,疫情放开的之时,在第一波病毒的冲击下,我的祖父就倒下了。浑身无力,寝食难安,脾气异常暴躁,吃吃不好,睡睡不好,喝喝不好。我不厌其烦地拿着药丸,递去温水,祖父气性起来把杯子一手拨掉,把药丸连瓶子一同丢在地上,把手机重重地扔到一边。他说自己老是不好,总是口渴,浑身不舒服。估计自己大限将至,就这天把两天的时间了!


我鼓励、安慰着他,说您会好的,您不会死的,您病好以后,就不许再喝酒了噢!我会带您去吃锅盔,去看桃花。我想用轮椅推着他到医院院子里转转,他说浑身无力,根本起不来床。我说如果您起不来的话,以后就很难再起来了。结果祖父就真的再也没有起来过。我和祖父没有尝到香喷喷的锅盔,亦没能看到来年的桃花。二零二三年元月十六号,农历腊月二十五,我敬爱的祖父,陪伴了我三十四年的祖父,融入我的血与肉,融入我的灵魂与精神的祖父,下午一点十四分,在救护车内,在我的怀里,与世长辞,享年八十二岁。


我明白祖父临终托孤时的箴言:“不要哭,多穿点衣服。”他用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我,他的手握我握得很紧。嗯,会的,我一定会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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